文/李奇嶽 永旅基金會董事長
2025 年底，歐盟在碳邊境調節機制（CBAM）即將邁入「正式階段」前夕，再度釋放明確訊號：碳成本不只要鎖定鋼鐵、鋁、水泥等基礎材料，還要往下游成品延伸，包含洗衣機、廚房爐具、園藝工具、汽車零件等，並搭配反規避措施，避免企業把原料先到鄰近國家加工成成品再回銷歐盟、躲開碳費。
對台灣而言，這不是一則「歐洲的環保新聞」，而是攸關出口競爭力、供應鏈訂單與產業升級節奏的硬仗。因為歐盟已明確表示：CBAM 的過渡期是 2023–2025 年，並將自 2026 年起進入正式制度安排（不再只是申報而已）。更關鍵的是，歐盟執委會在 2025 年 12 月的審查中，已把「擴大到特定鋼鋁密集型下游產品」寫進政策路線，並指出擴大範圍預計自 2028 年 1 月 1 日起適用。
台灣政府必須立刻意識到：CBAM不是單一稅目，而是把「碳盤查能力」直接變成市場門票。今天看似是鋼鋁、水泥與肥料；明天就是汽車零組件、家電與各類金屬機械成品。歐洲產業團體也公開主張，若只管原料不管成品，將造成不公平競爭，要求擴大到下游產品。 這代表「擴大」不是暫時風向，而是歐盟內部政治與產業共識逐步成形。
更嚴峻的是，歐盟正在同步補強反規避與執法工具：例如對可疑或不完整的排放資料，可能採用較不利的「預設值」計算，直接墊高碳成本。這對台灣大量以中小企業為主的零組件與代工供應鏈，會造成兩層壓力：一是合規成本上升；二是若你拿不出可信數據，成本往往更高。
面對這場規則重寫，台灣不能只喊「協助產業」，而要把政策工具做實、做快，至少立即啟動六件事：
第一，成立「CBAM國家級資料與合規專案」
把經濟部、環境部、關務與外貿體系拉到同一張作戰圖：哪些出口品項與HS code 風險最高、哪幾條供應鏈最脆弱、哪些上游原料（鋼、鋁）與下游產品（家電零件、汽車零組件、機械設備）最需要先做示範線。
第二，補上產品層級MRV（盤查、報告、查證）缺口，讓「可被信任的碳數據」成為基礎建設
歐盟方向很清楚：沒有數據就用預設值；預設值通常不會對你友善。政府應把「產品碳足跡、製程排放係數、供應鏈追溯」做成可複用的公共資源與輔導系統，而不是讓每一家中小企業各自摸索、各自付學費。
第三，把綠電與低碳製程投資，從口號變成可落地的融資與電力方案
CBAM的本質是把歐盟ETS的碳價外溢到進口品。要降低成本，企業只有兩條路：降低排放強度、或支付更高碳費。政府若不加速企業取得穩定、可計入盤查的綠電與節能改造資金，最終就是把成本留給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硬吞。
第四，針對「下游成品擴大」提前布局：先挑戰、再擴散
歐盟已公開點名洗衣機、廚具、園藝工具、汽車零件等方向，且擴大範圍有明確時間表。台灣應先鎖定具代表性的出口品項（例如車用零組件、金屬機械件、家電關鍵模組）建立試算與申報模板，讓產業在 2026–2027 的過渡到擴大前窗口期就先完成能力建置。
第五，強化對歐談判與產業外交：不要等到被課到才去「反映」
CBAM牽涉計算方法、扣抵規則、第三國碳定價的認列等技術細節。台灣應更積極參與歐盟公開諮詢與產業對話因歐盟在 2025 年也已就擴大範圍進行公共諮詢作業。這不是討價還價，而是爭取制度設計對我方更可行、更可操作。
第六，把「中小企業合規」視為國安級風險管理
CBAM的第一波衝擊，往往不是最大企業，而是替大企業供貨、卻缺乏碳管理人力與系統的中小企業。若政府不提供共用工具、查證補助、人才培訓與示範供應鏈，最後會變成：大廠要求供應商交碳數據，交不出來就被換單。
歐盟的訊號已經足夠清楚：CBAM不是「會不會來」，而是「來得多快、擴得多深」。台灣如果還停留在觀望，最終不是被課多少錢的問題，而是失去進入高端市場的資格。政府此刻該做的，不是等產業哀嚎，而是用政策把合規能力變成台灣供應鏈的新競爭力：更透明、更低碳、更可被國際市場信任。
